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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乡的姐姐与姐姐的故乡】(前编)

**小说 2021-01-10 01:43 出处:网络 作者:[db:作者]编辑:@**小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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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乡的姐姐与姐姐的故乡】(前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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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故乡的姐姐与姐姐的故乡】


作者:Sirocco
2019/11/26发表于:首发SexInSex
字数:2146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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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逆流以待》不更了,因为修改了最初的故事线,再写下去很容易出bug。
我又实在是心疼Mistral,不想写成手铳文,不如就先这么放置着。

  所以这次先更个喜闻乐见的短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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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声沉闷的巨响之后,大河蟹涂装的波音787平稳落地,耳边传来机组那
充斥着三亚口音的英文播报,简直与遮光板外的漫天风雪相映成趣。

  大梦初醒,先暗示自己打个哈欠,再用整整五十秒来完成我那Lumia5
20的开机仪式,等着中国移动毕恭毕敬地欢迎我。正在此时,我感到有人戳了
我右臂一下,原来是右侧座位那个11小时都没有和我说过一句话的小姑娘。此
刻的她,把目光压在淡粉色的棒球帽檐下,正可怜兮兮地看着我,似有所求。

  「大叔,你能不能帮帮我?我的安全带打不开了。」

  我默默咀嚼着大叔一词,决心取完托运行李后,先去洗手间剃个须。当然,
女性的要求是不能断然拒绝的,更何况是旅途中遇到的美少女。虽然我一向不喜
欢扎马尾的女学生,但这姑娘长相甜美,青涩的气质反而恰到好处。

  我不顾飞机还在减速滑行的事实,亲自弯下腰去解决她的安全带问题,顺便
检查下她的皮靴和棉袜的透气性。经过整夜的飞行,想必已有了些味道。只是吸
气也不能太明显,在飞行中倒还无所谓,一旦落地了,就必须考虑中国法律的尊
严。

  解开安全带的时间不到十秒,对采样而言已然足够了。仔细品来,却只有淡
淡的茉莉味,这姑娘中途应该补喷了香水。也罢,我有些失望地帮她解开了安全
带,不忘起身给她一个好人式微笑:「这样就好了。」

  「谢谢大叔!」她的脸上挂着有些羞涩的微笑,十分礼貌地对我补刀。看着
她彬彬有礼甚至有些胆怯的样子,我彻底失去了尬聊两句然后加她微信的欲望。
现在的年轻人,真是——不知为何,我的脑海里浮现出大伯挂在嘴边的句式。

  看来,我已经不是年轻人了。

  从机场拖着两个27英寸行李箱出来,冷风吹得脸隐隐作痛,我开始后悔上
周没去参加游行——就算要被催泪弹喷一脸,可能还要挂彩,至少还能骗到一个
面罩,现在也不至于这么惨。说好的冬日暖阳无影无踪,亏我还下载了满是广告
的故乡天气app。我心心念念的故乡,竟以这种别致的方式欢迎我归来,真不
知是我最近特别点背,还是因为等下要来接我的女人是个稀世祥瑞。

  沉浸在关于时间和命运的思考中太久,我的精神仿佛已经与漫天风雪容为一
体,以致于没听到身后有车拼命地冲我鸣笛,声音由远及近。当我回过头时,那
辆饱经风霜的黑色GLC43已然不再作声,而那个熟悉的身影,却已冲到我面
前了。

  「军棋——你,是不是,聋?」一身米色风衣的高大女人,怒气冲冲地横在
我面前,朱唇微启,杏眼含嗔,温暖的白气从红围巾下不断地散逸而出。

  金属拉杆发出两声哀嚎,行李箱齐齐倒在冰冷的地面上。为了证明我不聋,
我努力地抱住了面前的女人,贪婪地吸收着她无穷无尽的热量。不同于幼稚的飞
蛾扑火,她可是我永明不灭的太阳。

  「死军棋你放开我——你身上冷死了!」姐姐低声抱怨着,却丝毫没有推开
我的意思,只是把手搭在我的肩上,替我整理落满雪花的围巾。

  久违了,我的故乡。

  坐在副驾驶位上,我习惯性地拉下遮阳板,想照一下自己的状态,却发现化
妆镜被贴上了两道封条,样子十分滑稽。

  「这是什么意思,自见者不明?是不是到了年底,你们文学圈又有新讲究了?」
我指着那封条,不解地看着姐姐。还好,我在离开机场前,已经整理过了仪容仪
表,想必现在看起来也并不狼狈。

  姐姐漫不经心地开着车,只是无声地一笑:「贴上封条,是免得你一直照自
己,全然忘了理我。毕竟有了化妆镜,你能和自己玩上一整天——现在没得照了,
就先委屈你看看我吧。」

  我哭笑不得地收回遮阳板,开始认真地打量这个女人。几年不见,一向骨感
的姐姐身材竟已经有些微圆了。尽管肉还没长到脸上,却也没长到胸上——放个
水的话勉强算是C。但是我已经能依稀看到小腹的轮廓,她当年可是以马甲线自
夸呢。原本纤长的大腿,现在也变得更有质感了,可她还没放弃过膝长靴,顽强
地用肉体测试其弹性限度,任由腿上的脂肪在漆黑的高筒棉袜里紧绷着。总而言
之,应该是外卖吃得太多了。

  「我说,我让你看的是脸。」姐姐有些不爽地扬起眉毛,似乎发现了我的关
注点。

  「你的脸都刻在我心里了,再怎么看都不会变。」我的回答并不敷衍,还是
换来了她的白眼。

  不同于量产的网红锥子脸,姐姐的脸辨识度极高。她的下巴足够圆润,与修
长的玉颈相得益彰。亦不同于我的薄唇,姐姐的唇极为厚实,红润而鲜艳,几乎
从不需要口红,便足以支持在任何时间任何光照条件下的八齿微笑。她常抱怨自
己鼻梁不够挺,引以为白璧微瑕,但在我看来已经足够了。当然,最迷人的还是
她那双眼睛,黑亮的让人不敢直视;还有她那引以为傲的睫毛,足以支撑起数片
雪花。对她而言,描眉与眼线都是画蛇添足,因为上苍对她已经足够溺爱了。下
飞机前正好看了?太平轮?,现在再来回顾姐姐那张脸,可以推定,那是介于俞
飞鸿和长泽雅美之间,漫长功率谱中的一个极大值。

  这种有物化女性之嫌的频谱分析,当然不是我原创的。前女友有次提到,我
的侧颜有几分像陆毅,而细看之下却神似胡美丽,还为我划出了带宽。总而言之,
她是想说我不像个直男。弄得我一度怀疑她偷用了我的游戏本,把里面的剪辑素
材当成GV看了。凭良心说,虽然经常和她研究strapon的玩法,偶尔也
被她插得说不出话来,我自认为还是标准异性恋。

  「看够了没有,超过三分半就要计费了。」姐姐开始减速,显然是看到了收
费站前漫长的车队。

  看着收费站前夹道欢迎的两排十轮大卡,我顿时有了一种检阅人民军队的错
觉,直到前面的那辆比亚迪再也不动了,我才把高举的左手放了下来。虽然车里
足够温暖,但这样虚度时光多少还是有点恼人,毕竟值得我等的,只有姐姐而已。
而现在她就在身边,看着车窗外的大雪,陪我一起默默吸着外循环带进来的尾气。

  「我说天歌,难道每年年底都这么堵么?还有,大伯怎么没考虑去办个ET
C?」

  我有点不耐烦地切掉了深情款款的?Right here waitin
g?,结果下一首却是?The end of the road?——尽管
你我已到路的尽头,可我就是不放你走。呵,又一首收费站之歌。

  「没有啊,往年都畅通的很,有没有ETC区别不大的。只是今年你回来了,
就堵的根本走不动车。究其原因,可能你是个百年一见的祥瑞吧。」姐姐兜着唇
角,冲着我贱兮兮地一笑,「还有,你我都是大人了,以后不许再叫我天歌了。」

  姐姐本名叫项璃,可我一直喜欢叫她天歌。论历史渊源,项天歌这个外号可
比项军棋要早的多——诚然都怪骆宾王的打油诗,再配上小学课本里魔性的插图,
导致全班学生齐颂?咏鹅?时,都会不由自主地看向姐姐,项天歌这个外号便在
哄笑声中愉快地诞生了。

  历史证明,给女人起外号的是会有代价的。此后每次古诗默写,总有同学写
成「曲向项天歌」,只有姐姐一个人百战百胜,顺利当上语文课代表。此后,她
便朝着中文系的方向滚滚而去了。

  相比之下,我的外号就没那么风雅了。项琦与象棋本就同音,难免会有误伤。
直到初中,征求了爸妈的意见后,我决定为自己取个正常些的名字。中二少年都
喜欢打打杀杀的通俗历史读物,我那时正在看?明朝那些事儿?,于是就假冒大
明宗室,按照木火土金水的顺序,改名项钧琦——反正老爸的名字中带有土字旁。

  本来一盘象棋已经够热闹了,现在又添了一副军棋,这下我名字的可玩度更
高了。一到自习时间,我就被教室最后排的同学们下来下去,忙的不亦乐乎。这
两个外号,搅得青春期的我烦躁不堪,天天沉浸在「司令」和「工兵」的起哄声
里,以致于我现在看见任何棋盘,都想要掀了它。

  「又在胡思乱想了吧?」姐姐轻敲了下我的头,有些忧心地看着我,看来是
我把沉思都写在脸上了,「刚才还有说有笑的,怎么现在反而闷闷不乐了。一个
外号而已,想叫就叫吧,我又不在意。还是……此之谓近乡情怯?」

  「倒也没有,只是想起了以前的事情。」我连忙补上一个没心没肺的尬笑,
免得让姐姐不好受,「离开这里时还是个熊孩子,现在已经是大叔了。好在姐姐
容颜依旧,还是那么美,让我觉的故乡还有几分熟悉。未老莫还乡……」

  「胡说。富贵不归故乡,如衣锦夜行——你把项家的祖训置于何地?」姐姐
虽然还在和我逞辩,语气却欢快了很多,眼眸中流转着得意的光芒。

  「还有啊,那些对付小女生的低级话术,就别拿来套路你姐了,也不嫌幼稚
。」话虽如此,她的表情分明是十分受用的。可这也能算套路么,满足女人的虚
荣心,充其量是礼节性的奉承罢了。

  「对了,说到套路,你和你女朋友怎么样了?」不幸的是,姐姐还是把话题
引向了令人沉默的方向。

  「分了。」我故作潇洒地把头一扬,留给她一个胡茬密布的下巴,「分得干
干净净,再无聊系。」

  姐姐不屑地切了一声,对我轻浮的造型嗤之以鼻:「你说得这么轻巧,看来
原本也没什么感情。趁早分了也好,省得祸害人家小姑娘。」

  「恋爱本就是两情相悦的事情,缘尽则止,不合适当然要分开,又怎么会是
祸害呢?为了所谓责任感,而强行在一起,不过是伤害彼此。我在适当的时候结
束感情,才是负责任的表现。」

  姐姐似乎想起了什么,脸沉了下来。

  「而且,实事求是地说,我的前女友好评率高达百分之七十五,远高于中国
失婚男青年的平均水平。」姐姐单身多年,我也实在怕她心理变态,故有必要用
数据来维护的形象。

  「什么实事求是,还百分之七十五,你还能再无耻一点么?」姐姐气得猛捶
了一下方向盘,石破天惊的怒吼响彻高架桥。春雷动蛰,前面的比亚迪吓得赶紧
往前蹭了一下,它那一身脆皮,就算是低端的假SUV,也是断然惹不起的。

  学中文的最痛恨各种数据,我后悔刚才怎么没想到这一点。意识到自身失态
的姐姐,淡定地梳理了一下黑亮的鬓发,丰腴的双臂交于胸前,仰首看着车顶,
等着我给她台阶下。

  于是,我识相地打开背包,掏出早就准备好的一瓶DIOR Sauvag
e 100ml,双手郑重地将其捧过头顶,等待姐姐居高临下地验收贡品。

  「项琦方才口出不逊,以下犯上,请姐姐降罪。」

  我深知,她这么多年就爱看那些脑残古装剧,于是干脆收起无关紧要的羞耻
心,陪她玩上一阵角色扮演。但是严格来说,这桥段实在是没有逻辑可言——明
明是我被动分手,况且她连我前女友长什么样都不知道,降得着罪么……

  「切,又是从机场免税店买的吧?这种万金油礼物,一看就是专门糊弄外宾
的。是不是想着,谁来接你就送给谁,只不过接你的人刚好是我?」

  姐姐接过香水盒,都没打开看,直接反手扔进后座,态度丝毫没有软化的迹
象,反而愈发地强硬。小包装就是拿不出手,前女友诚不我欺。

  一声长叹,我只好拆开精心准备许久的礼盒,撕掉做工精美的内包装,再小
心翼翼地取出黑色的Gucci Zumi迷你款,交到姐姐温热的手上。

  「本来想到家后再给你的。新年快乐,天歌。」

  「嗯。你也是。」姐姐头也不抬,只顾着怜爱地抚摸那崭新的皮包,用食指
来回玩弄那刺眼的金属logo。这副神情,若是被那个街头画家捕捉到,大概
又会是一幅Sistine Madonna。

  实在不想承认,我被这女人套路了。

  带着一身寒气跟姐姐回到家,伯父伯母已经在客厅久候了。几年不见,大伯
越发的干瘦了,还蓄起了几缕长髯,颇有些仙风道骨,全不似那些饱食终日的老
干部。看着大伯的样子,我想他大概也是退休生活太闲了,怕是要找个民国剧组
演林长民。伯母则还是老样子,她比大伯高大壮实得多,脸上总是笑嘻嘻的。老
两口的巨幅结婚照还挂在墙上,伯母年轻时极像蒋英,据说也颇通文艺,却安于
在故乡小城度过半生,做了二十年工会主席。作为二老真爱的结晶,姐姐完美地
继承伯母的身材,踩上高跟鞋接近一米八,迎面走来时让我都觉得有压迫感。

  「小琦啊,这次回来就不走了吧?」大伯关心地握着我的手,眼神中满是老
党员特有的热忱,「回来了就好,现在国家正需要你们这些青年才俊。为人民造
自己的芯片,自己的大飞机,自己的航母,打破美帝封锁才能实现大国崛起……」

  「爸,小琦是学环境工程的,您说的那些东西,他一样都不会。」

  姐姐翘着腿,一边心不在焉地玩手机,一边往嘴里塞果脯。那一刻,我真希
望不要有人劝阻她,让她就这么一路胖下去。

  「环境专家,也是国家需要的高级人才!」大伯不满地瞪了姐姐一眼,「你
看三北防护林坚持了这么多年,如今卓有成效,黄土高坡上已经——」

  「唉,今天新闻联播又加时了,人家还想看天气呢。」姐姐浅笑一声,宣布
自己清场完毕,不顾形象地用纸巾揩了下嘴,又开始解决酸奶。

  「大伯,我是做水处理的,恐怕对国家做不了那么大贡献,」我扶正了眼镜,
尽可能地做出一副谦虚之态,「至于故乡的污水治理工程,我倒是可以胜任。回
国前我就在查资料和建模,大概——」

  「这样也好,现在愿意留在小城市,踏踏实实为人民做事的年轻人也不多了
。」大伯赞许地点了点头,满是欣赏的眼神,「我就不喜欢那种人,因为故乡是
五线城市,就拼命地往外跑,恨不得把全家户口都迁走。长此以往,怎么能实现
共同富裕呢?」

  话说至此,我当然没法和大伯说我准备去魔都求职的计划了。可我又不爱敷
衍,只好继续正襟危坐,静静听大伯讲解时局,不时点头思考。

  幸好,伯母端着果盘袅袅亭亭地飘过来,宛如一块造型绝美的铅版,横在了
我和大伯之间,总算是把新闻联播里源源不断的正能量给屏蔽掉了。

  「小琦难得回来一次,你就拉着人家说这些。」伯母心疼地看着我,把果盘
递到面前,「来,先吃点水果。你一个人在外多年,也不知道好好照顾自己。哎,
身体瘦了那么多,回头你爸妈看见了,该多心疼啊……」

  啪的一声,姐姐把空酸奶盒捏得变形了。

  「伯母您多虑了,他们忙着修基站,实在是没时间看我。还是等到年后,我
去看他们吧。」

  等年后真去肯尼亚?还是算了吧,我又不爱逛动物园。爸妈在第三世界乐不
思蜀,何况我又不是学土木的,才不去给他们添乱呢。上次开视频时,还一个劲
地问我女朋友去哪了,准备什么时候结婚——这要是见了面,我该怎么说?

  可伯母大概是被我的孝心感动了,一边剥着橘子,一边继续关心:「还有啊,
小琦你也到结婚的年龄了,和伯母说说,有没有合适的小姑娘?你奶奶可是总念
叨着,想看到小琦成家的那一天。」

  「那奶奶可有的等了,」姐姐又开始插嘴,她手里的酸奶盒已然遭到了降维
打击,「众所周知,我们琦少看谁都合适,只是人家看他不合适。」

  「小璃,怎么能这么说你弟弟?」大伯刚才被换了频道,犹如自慰到一半时
手机没电了,正没地方撒火,「你看看你,这么多年也没谈过一个合适的男朋友,
安排相亲你也不去!眼看就是老姑娘了,身边的同学一个个结婚生子——有的都
二胎了!你自己一点也不上心,都这么大岁数了,还让我和你妈为这些事烦心—
—」

  完了,姐姐面无表情地从沙发里站起来了。

  「我早说过,我是独身主义者,不需要丈夫。当代婚姻那么功利,妻子像宠
物一样依附于丈夫,处在绝对的弱势,有什么可羡慕的?再说,户口落在这鬼地
方,本来就权限低,我才不想找个人来管我呢。」姐姐说着,已经把风衣穿好了。

  「胡说,女孩子不结婚怎么行,以后爸妈都不在了,还有谁能照顾你一辈子
?」大伯反驳到。

  「我——」我自告奋勇的报名声,被父女俩越发激烈的争吵盖过去了。伯母
夹在中间,一会劝伯父吃水果,一会劝姐姐吃水果,她深知,吵架时把嘴堵上就
好了。

  「我不吃我不吃,你们刚才还在嫌我胖,现在又来钓鱼。」姐姐没头没脑地
撒着火,伯母一头雾水。

  「算了,跟你们这些前朝文物就是没法沟通。今天要不是小琦一定要来看你
们,我都不想回来。」姐姐围好了红围巾,走到门口穿鞋,「还是老规矩,你们
享受二人世界,我回那边住。车留给你们,我打的过去,反正明天限号。」

  伯父明显到了临界态,声音也提高了八度:

  「都这么大了,还这么任性!一个人在外面住有什么好?也不会好好照顾自
己,每天饭也不做,不上班时也是一天三顿外卖——」

  贴着熊猫logo的防盗门,发出一声清脆的口哨,把新时代的林长民挡在
了人间四月天的光芒之外,为这场莫名其妙的争吵划上了休止符。

  我有些尴尬地望向大伯,轻声试探着:

  「大伯,我是不是应该去陪姐姐?这么晚了,她一个人出门怕也不合适。」

  「你不用去!她那是被惯坏了,说她两句就受不了。你现在去追她,又让她
觉得自己是正确的。让她一个人待几天就好了。」大伯嘴上这么说,注意力却一
直在门外,明显在听姐姐远去的脚步声。

  「小琦,别听他胡说,你快去吧。」还是伯母直爽,把车钥匙交到我手里,
冲我一点头,「大晚上的,你们慢点开。明天中午记得回家吃饭。」

  「好,那我这就去,你们早些歇息吧。」没时间表达对伯母的崇敬,我用三
十秒穿好了全身衣物,带着一身暖意出门了,希望姐姐还没走远。

  想飞。

  飞奔到电梯口,幽暗的灯光下,姐姐倚在雪白的墙壁上,一头乌黑的披肩发
遮住了半张脸,红围巾随意地飘在胸前。一霎那我还以为自己走错片场了,反复
提醒自己,莲蓬鬼话那是在隔壁。

  「怎么了,这么大的火气。」我靠近姐姐,闻着她身上的栀子花香,心不在
焉地摆弄她的围巾。

  「不过是找个借口,赶快溜出来罢了。」姐姐妩媚地浅笑着,眼中满是计谋
得逞的得意,「夜还这么长,就算你不需要调整时差,我也不忍心让你听一晚新
闻联播啊。不过呢,我爸也就是唠叨两句,他也不知道用别的方法来表达关心了。
可要是让我妈和你聊上十五分钟,她一准给你安排上相亲,女方队伍要一直到排
到年后。」

  真欣慰,果然还是姐姐最疼我。

  「所以我们去哪?这么多年没回来了,也不知道以前那些夜店还在不在。」
不过我一向不爱泡夜店,在国外也只有万不得已时,才和同事去敷衍一下。光线
还在其次,主要是受不了电音。

  「还夜店,你离开故乡那年还没到十八岁呢。」姐姐狠狠地瞪了我一眼,「
年轻人还是健康点,我们随便找个商K吧。琦少不一直自称是音乐社的核心么?
让我也见识下你的实力。」

  「哪有,再说我一直是搞器乐的……」

  话虽然这么说,其实我真的很想听姐姐的声音。「先说好了哈,我好多年没
听过国内的流行歌曲了,尤其是那些家禽养殖类的,我一概不会。」

  「家禽?」

  「啊,就是现在年轻人喜欢的那些,什么冲鸭,什么鸡你太美,什么鹅鹅鹅,
曲项……」

  「滚!」姐姐一脚踢在我膝盖上,从我手里抢过车钥匙,留给我一个气呼呼
的背影。我揉着膝盖追上去,打开车门,发现姐姐已经占住了副驾驶。

  五线城市没什么夜生活,加上今天的大雪,不到九点,街上就安安静静了,
倒让我想起了人在国外的日子。尽管有语音导航,我还是不敢开得太快——故乡
这些年其实没什么变化,道路还是一样的横平竖直,但是我还是不太习惯靠右行
驶。

  「小琦,你的车技真是……太让我替你捉急了。」姐姐把副驾驶位放平,懒
洋洋地吹着暖风,「一看就是刚从驾校出来,新手上路。对了,你和前女友出去
玩,从来不肯亲自开车吧?」

  「哪有,我只是不太适应而已……还有,不要提前女友。」我紧张地盯着前
方,有一段路没有路灯。

  「哟,还不让提了,」姐姐来了兴致,一下子坐了起来,「继续上午的话题,
你们俩为什么分手了?」

  「还不是因为异国恋不现实,一拍两散。我明确告知她,我要回国了。而她
还在读博,一个人在那边太难了,实在是等不起的。」我不耐烦地敷衍着姐姐,
打开了雾灯,「也不知道是谁,在电话里一连哭了四个小时,非要见我不可——
吓得我推掉一切事情,买了隔天的机票。遇上罢工,才不得不加钱改签到了昨天
。」

  不过,改签倒是不算什经济损失。毕竟分手之后,所有东西都没来得及收,
一起买的家具全都送给前女友了,我还不至于为了这点小钱和爱过的女人纠缠不
清。

  姐姐一时语塞,不再作声。

  「小琦……我没想到是这样……」姐姐有些羞怯地低着头,躲避着我的目光,
「当时我从单位离职,觉得一点希望都没有了。可爸妈都不理解我,我也找不到
第二个人倾诉了,所以才……没想到会这样。」

  「天歌你不要难过,我从来没有怨你的意思。」我被姐姐从小欺负到大,从
没见过她这样,也觉得很慌乱,「其实我知道,这些年你挺不容易的,除了伯父
伯母,也没有人能在身边照顾你。还有很多话,你也不能对他们说。现在既然我
回来了,就要一直陪着你。」

  「不,过几天你就回去吧。」姐姐摇了摇头,闪着晶莹的泪眼,「你能回来
见我一面,我就很知足了。可我也不能一直霸占着你,你还年轻,有值得自己奋
斗的东西。就像我爸描述的那样,小地方留不住人的。我……已经没什么可追求
的了,既不喜欢这里,也不想离开这里。可你……」

  「我只想陪着你。不管在哪里,我都有谋生的手段,可并不是所有地方都有
姐姐。」我一手扶着方向盘,一手将一包纸巾递给她。

  「再说,那边我也回不去了。转正不到一年就辞职,任哪个公司也不会再聘
用我这个讨厌的外国人了,而我又不想改行去做互联网。再说,那边所有的账号
我都还没注销,下次入境,信用记录能不能通过都成问题。反正,我不会再回去
了。」

  「这么说,你就算是被我……逼上梁山了?」姐姐的声音很轻,几乎难以捕
捉。

  「不,是我主动缴纳投名状的。国外再好,终究没有姐姐和我在一起。故乡
再小,至少在这里能踏踏实实地陪你生活。」我轻松地笑了笑,前面的路段有了
路灯,又是一片光明了。

  「其他的事情都不重要,只要你开心就足够了。我这行收入不高,而且我刚
毕业不久,年入还达不到40k的。不过扣除日常花销,我多少还攒下来24万。
这几个月呢,我打算先带着你四处旅游,深度放松下自己,不去想那些讨厌的事
情。等钱花光了,我就去自来水厂上班。」

  说到这里,我忍不住笑了声。

  「你愿意的话呢,就陪我去应聘个文秘,帮我写写稿件。每天一起通勤,过
有规律的生活;不愿意的话,你就在家给我做饭,我可不想天天吃外卖。」

  「你若是不喜欢现在住的地方,又不想麻烦伯父他们,那我们干脆就去新区
买个六加一,没车库就骑单车好了。」做着不着边际的规划,憧憬和姐姐在一起
的生活,我的心情也变好了很多,「到时候,让我爸给我出个首付,他现在攒着
一把闲钱想换车,与其在非洲大草原炫富,还不如——」

  「停车。」姐姐突然打断了我。

  不知什么情况,我一个急刹车差点刮到绿化带。我转过头,刚想问姐姐到底
出了什么事,她却直接扑到了我怀里,像受伤的小狗一样不住地颤抖着,用湿热
的面颊蹭着我的胸膛。

  「幸好。我还有你。」姐姐用手环住了我的脖子,在我耳边轻声呢喃。我有
些心疼地轻抚她的后背,任由她把头埋进我的怀里,就像哄小孩子睡觉一样,用
最原始的方法安抚姐姐的情绪。

  姐姐自幼便以才思自矜,一向自视甚高,却在各种大考中屡屡失手,实有些
李广难封的意味。最初考研不成,又不肯服从调剂,从此她断了去大学任教的念
头,索性在伯父的指导下一心准备国考。中文系出身的姐姐,申论再怎么天花乱
坠,行测终究还是短板,历经二战才最终上岸,入职时已经二十五岁了。

  彼时,我刚刚做完第一个重金属检测项目,已经在水务公司成功转正,开始
准备和前女友筹划结婚的事情了。

  进入机关后,姐姐在宣传部门,每日处理没有灵魂的文字已然够烦了,还要
面对科室里油腻不堪的中年同事,简直不胜其扰。不到两个月,刚直的姐姐就把
领导和同事得罪了一遍,半年后被借调到了县城。姐姐一气之下辞职,愉快地做
起了尼特族。为了上班而租的房子也没退掉,姐姐过着单身生活,还不用每天听
伯父伯母唠叨。

  这些委屈,她没有向任何人倾诉过,她深知没有人会理解她,路人只会把仕
途失败归结于性格缺陷。只有隔着万里之外的我,见证过她曾经多么优秀,知道
她的内心深处是个骄傲的女人。

  其实从她大三那年起,我就有点担心她的状态,一向乐观的姐姐,不知为何
突然抑郁了很长时间,和她交往多年的男朋友也与她分手了。从那以后,她一直
保持单身,并且将自己拒绝各种相亲的行为上升到了理论层面——自然,再没有
人能与她分担喜怒哀乐,能在她需要时挺身而出。成为公务员之后,她无时无刻
不在与周围的一切对抗,却没有任何后援。她像个孤独的战士,在与看不见的东
西作战。

  这些我都看在眼里,却没有及时的作出反应。我自欺地相信,姐姐是个足够
强大的女人,却让她一再受到毫无价值的伤害。我在国外有着充裕的时间,却宁
愿和女朋友虚度时光,也没有关心真正需要我的人。凡此种种,令我羞愧难当。

  我想保护姐姐。我应该保护姐姐。

  良久,怀中的姐姐终于扬起了头,湿润的俏脸上恢复了往昔灿烂夺目的笑容,
只是嗓音有点沙哑:「都怪你,把我弄哭了。还没开场嗓子就哑了,你说怎么办
呐?」

  「那就假唱呗,又不是不插电的场……」

  「要不明天再去吧,我们回家下军棋好不好?」姐姐俏皮地一笑,「象棋也
行,我那个红木棋盘特别大,掀起来可过瘾了……」

  「我不。」我木这脸关了双闪,继续此前的导航。

  事实证明,姐姐还是和小时候一样,事前从不做任何规划。到了城里唯一说
的过去的商K,结果连中包都没有了。我索性开了豪华包,外带十二瓶喜力,喝
不完冲洗手池。

  「我说,你可真是和国内脱节了。」姐姐挽着我的右臂,轻声埋怨着,「这
又不是什么上档次的地方,你有那钱不如买张高铁票,去魔都折腾。」

  「姐姐还在故乡,我怎么舍得去别的地方呢。」我在她的鼻上轻刮了一下,
气氛陡然暧昧起来了。

  「呵,说的好听。你去开场吧,先说好哈,今晚不许唱任何英文歌。」早就
听伯母说过,姐姐考研挂在英语上,现在看来多半是真的。

  既如此,我便点了《故乡》。不得不说,不论中文系的毕业生承认与否,音
乐的感染力就是比文学高一个维度。任何形式的创作,都需要消耗巨大的激情。
古典诗词也好,现代散文也好,音韵之美只需要校对波形;而音乐则不同,优秀
的旋律对频率要求极高,更需要创作者的布局能力。因而,如果说作家只需要欲
求不满,那么作曲家则多半亢进,否则根本不足以支撑创作时的消耗。

  —你在我的心里永远是故乡。

  唱到这句,我情不自禁地面向姐姐,我才不想承认,但我就是在渴求她的回
应。此时此刻我终于明白,所谓的思乡之情,终究是要落实到人的——故乡可以
什么都没有,但只要有姐姐在,就值得我抛弃一切留在这里。

  姐姐连开了两瓶啤酒后,把身体横在沙发里,醉眼微阖,看不出她瞳中的情
感。长靴随意地倒在地面上,她将丰腴的双腿蜷缩于身前。刚才还随着音乐摇晃
的身躯,因我的目光而陷入静止。

  —那是你,温柔如水。

  「开场就这么煽情,让我怎么往下接呢?」姐姐坐着身子,似乎还在回味刚
才的旋律,「还是来首欢快点的情歌吧,我要结局皆大欢喜的,适合情侣之间对
唱的那种。」

  「这就是故意难为我了,我都好多年不和人对唱了。」我做出一副无奈的表
情,等着姐姐钦定。

  「切,说得像真的一样。既然如此,那我来点好了——嗯,《广岛之恋》。」

  「算了吧,现在连东海的海水都不能放心养鱼了,你还要去濑户内海,要用
肉身吸收放射性物质么?」再说了,又不是找不到温暖干净的海域,我随手一翻,
就选中了?珊瑚海?。

  「就你话多,下次不带你出来了。」姐姐撇着嘴拿起话筒,轻轻拍了拍沙发,
示意我坐过去。

  自然而然地,我和姐姐依偎在一起,唱着中学时代的回忆,时而对视着彼此。
这种无病呻吟的情歌,竟然也能让我和姐姐万分感慨,甚至开始讨论,海鸟是否
不该与鱼相爱,留在岸上看沙雕不好么。看来,人老了确实会变得多愁善感。

  十几首歌过后,姐姐自然而然地把手臂搭在我的肩上,揽着我时而笑时而流
泪,不时用小腿蹭到我的身体,棉袜的触感与淡薄的体香反复检测着我的韧性。
我感受着她炽热的吐息,看着她愈发迷离的表情,当然知道这意味着什么。更糟
的是,我很清楚我快要控制不住自己了。在一切失控前,我果断地站起身,递给
姐姐一杯茶水。

  「天歌,你累了。让我来收尾,然后就回家吧。」

  姐姐脸上的落寞转瞬即使,可还是被我捕捉到了。她接过茶水呷了一口,淡
然一笑道:「好啊,那最后再给你一次机会,趁着今晚,把你想对我说的话说完
吧。」

  深呼吸,把已经上脑的性冲动强压下去。非如此,不能让我还原对姐姐的真
实感受,无关男女之间的欲望,只有此生初见她时迸发的情感。

  —在熟悉的异乡我将自己一年年流放。

  —穿过鲜花,越过荆棘,只为自由之地。

  —在欲望的都市你就是我最后的信仰。

  —洁白如一道喜乐的光芒,将我心照亮。

  「—想带上你私奔!」与我同步,姐姐的哭腔在身后响起,可我却不敢回头
看她,怕我藏不眼角滑落的泪水。都已经是大叔了,真是难堪。

  姐姐的委屈与不甘,无时无刻不在折磨着我,我真想带她逃离这个令她心碎
的地方,跑到一个没人知道我们过去的地方,按照童年碎片化的妄想来认真生活,
把一点点被剥夺的任性再寻回来。

  可我不能。任何一个从天而降的男人,都可以带着她,私奔到被世界的恶意
遗忘的地方。唯有我,这世间最爱姐姐的我,却没有这样的权利。我愿意包容她
过去的一切,却不能向她许诺一个可期的未来。我自以为洒脱地抛弃了可以抛弃
的一切,横渡半个世界回到她身边,却不足以改变世界运行的规则。由此而产生
的一瞬的感动,岂能替代作为女人一世的幸福?

  我真想和她在一起。可我,偏偏是她弟弟。

  心爱之人就在身后等着我,我却不能回身抱住她。巨大的悲怆令我口不能言,
木然握着话筒,任由包厢里反复回荡着「拒绝黄,拒绝赌,拒绝黄赌毒。」倒是
姐姐及时恢复了冷静,很快就穿戴整齐,把没喝完的啤酒通通倒进了洗手间。

  「小琦,我们走吧。」姐姐凑上来,为我戴好围巾,又自然而然地挽上我的
手。

  「好。」我勉强挤出一个微笑,把此前拟好的腹稿通通删除,麻木地跟着姐
姐的方向拖动身躯。

  走到前台拐角处,一不留神,和迎面过来的人影撞了个满怀。对面的被撞退
了好几步,我倒是没事,身旁的姐姐似乎被吓了一跳。

  「天歌,你没事吧?」

  姐姐定了定神,冲我微微点头。

  「对不起对不起,都是我太急了,刚才没有看到——」面前烫着爆炸头的小
姑娘语无伦次,一边后退一边向我们道歉,衣服上的金属链条胡乱抖动着,样子
十分滑稽,令我不禁莞尔。

  「没关系的,刚才也是我们没留神。你没事吧?」

  她抬起头,突然冲我一笑,眼中闪着惊喜的光芒:「哎,原来是你啊,大叔
!」

  我仔细打量了一下这个嘻哈风女孩,才从浓厚的粉底和眼影之下,滤出一张
似曾相识的俏脸来:这就是飞机上让我解安全带的小姑娘。才一个下午的时间,
她仿佛删号重练了一样,太戏剧性了。

  「你变化真大,我刚才都没认出来。」我强忍住笑意,她似乎有些不好意思。

  「哎呀,今天一到家就收到导师的邮件,人家的论文通过了呢……」姑娘揉
着肩膀,那副沾沾自喜的表情可爱极了,「不过呢,大叔你也变帅了不少,我也
费了好大的工夫才认出你来……」

  看来和姐姐在一起,人的气色都会变好。

  「你们……认识?」姐姐疑惑地看着我。

  「严格来说,只算是……」我不知道该怎么形容。

  「啊,阿姨好!」这姑娘这才看到,姐姐还站在旁边,连忙礼貌地鞠了一躬,
「阿姨你真的好漂亮啊,你是他的女朋友吧?」

  「我不是。」姐姐眉棱骨微微一动,转身从我口袋里掏出车钥匙,「你们聊,
我先去取车。」

  不等我阻止她,姐姐就踏着微醉的舞步离开了,电梯门合上的刹那,她那怨
毒的目光扫得我浑身一紧。面前的小姑娘没有意识到,她刚刚对漂亮阿姨造成了
精神暴击,具体的伤害数值,却要由我来用身体测算了。

  细聊之下,小姑娘还是蛮优秀的,不到22岁就硕士毕业了,准备年后回去
读博。在故乡这种小地方,能拿到出国项目的人屈指可数,何况她年纪还这么小。
若不是姐姐还在等我,我倒是想去她的包厢再返个场。

  「那就这样,大叔你快点去吧,要不阿姨该着急了呢。」加过微信,她开始
催促我了。看来这孩子也不是完全不懂事,那她刚才就是故意的。

  「好,后会有期。」我刚走了两步,又转身叫住她,「还有,别再叫我大叔
了,我叫——」

  「嗯?」

  算了,要是我把名字告诉她,肯定要被玩坏。于是我把后面的话咽了回去,
挥挥手上了电梯。

  开门上车,才发现姐姐把我的行李箱打开了,从里面掏出两瓶酒,正躺在副
驾驶上自斟自饮。她把脚搭在安全气囊上,空调暖风不住地吹,整个车厢里都是
她的味道,混杂着浓郁的酒气。

  看来阿姨确是不能乱叫的,这回姐姐是真的生气了。更糟的是,姐姐似乎分
不清葡萄酒和白兰地的区别,中文系喝酒果然从来不看读数。只见她左手一瓶B
ourgogne,右手一瓶Armagnac,觥筹交错之间,百年战争就要
开打了。

  「姐姐……那个……」我看着满脸通红的姐姐,谨慎地提出建议,「白兰地
比较烈,实在喝不惯的话,可以兑点咖啡或者红茶,倒也不算暴殄天物……」

  姐姐把身体向后一仰,又做出招牌式的双臂交叉防御姿态,对我翻起了白眼:
「阿姨我想怎么喝就怎么喝,用不着你个臭弟弟来指导我——话说回来,你这是
什么意思,是不是嫌弃我土鳖?」

  「怎么会呢,」如果说刚才我还有点畏缩的话,此刻我已经急不择言了,心
中只剩下对姐姐的担心,「一次喝这么多纯的,会伤害身体的。现在停下还来得
及,明天最多有点头晕。再说我怎么会嫌弃你呢,我只会心疼你,怜惜你……」

  姐姐不为所动,继续给自己补充着燃料,一边倒酒一边嘲弄我:「呵,这套
说辞真是熟练,对付商K里随机出现的小公主,怕也是这一套吧?」

  「我是清白的,平时才不去那些风化场所。还有,刚才那孩子是我在飞机上
遇到的,正经的工科硕士,才不是公主呢。」我骄傲地挺起了胸,要是有和姐姐
同款的红围巾,早就飘起来了。

  「你们这些男人啊,嘴上说的一概不能信。只消一两个小姑娘,立刻就能让
你们原形毕露。」

  「什么叫我们这些男人,每个人生来独一无二。我可不想和任何人归为一类
。」我有点不满的收走了她的酒杯,任由她冲着我张牙舞爪地胡闹,「把你租房
地址告诉我,我好开导航。」

  「我偏不,你自己猜吧。反正就在江边那一带,总共也没几条街。」姐姐转
别了脸,对着车窗不住地喷着温热的酒气。

  「那没办法了,我只能就近找个快捷酒店了。」我说着,开始在高德地图上
熟练地找七天。

  「不去。每次去快捷酒店都没好事,烦死了。」姐姐把脱下来的大衣卷成一
团,不爽地抱着它。

  「每次?」我心下一沉,没想到姐姐还有这习惯,「别告诉我,你是去酒店
用wifi上网的。」

  「废话,我当然是去一夜情的。俗称约炮。」姐姐头也不抬,大大方方地吐
露着自己的秘密,「我又没个男朋友,有性需求也不能总忍着吧。」

  「真看不出来,我心爱的天歌还有这种爱好,」我酸溜溜地讽刺着,再看姐
姐的身体时,已有了不一样的感觉,「我在国外浪荡了那么多年,都没正经地约
过一次,现在想来实在是遗憾。」

  「切,我换炮友都没有你换女朋友频繁,你有什么可自豪的?」姐姐虽然有
了几分醉意,可还是听出来我语带讥讽,不满地在我脸上捏了一下。

  「那你讲一下,约过几次?」我的好奇心被她挑动起来了,「你先说,你说
完我再说我女朋友的事。」

  姐姐冲我伸出三个手指,面带厌恶地絮叨起来:「第一次是个矮胖猥琐的企
业高管,我是被他的自拍骗到了宾馆门口,一看到本人我就没欲望了,连晚饭都
没吃,直接打的回家。第二次是个程序员,长得还是蛮帅的,可惜口味太重,非
让我把他绑起来再做。你也知道,我从小就不喜欢手工课,用了二十分钟都没绑
好,他就不耐烦了,干脆自己去浴室里自慰了。」

  「那,第三次呢?」憋笑的感觉实在是太痛苦了,我努力地咬着下唇,尽可
能不让自己失态。

  「第三次是个在校的大学生,长得特别像你,我第一眼看到他时就爱上了。」
姐姐丝毫不理会我的反应,满眼都是怜惜,顿时让我嫉妒的无以复加,「躺下之
后,他告诉我他还是处男,什么都不会——我亲自给他戴上套,坐到他身上引导
他,总算成功了。结果插了不到五分钟,他就射出来了,然后就开始哭。我还得
一边哄着他一边拿纸擦,安慰他男人第一次都很快。最后,我像个阿姨一样,从
背后抱着他,陪他聊了一下午。」

  「唉,约炮的男人还真是靠不住。还好我没约过,忠贞可靠。」我由衷地发
出一声感叹。

  「所以,从那以后我才意识到,可能是我真的不需要男人。一直到现在,我,
我已经整整三年没和人做过爱了。」姐姐说着说着,不禁黯自神伤。

  「我若是长得黑矮丑平也就罢了,可我毕竟也是提名过系花的合法候选人,
那些绿茶婊心机婊整容婊都有温柔的男朋友,偏偏我被剩下了,我——」

  「不对啊,天歌你大一时不是有个男朋友么?后来为什么会分手,你也从没
说过。」我摇了摇头,打断了她祥林嫂式的倾诉,「一定是因为你眼界太高,不
愿意迁就罢了。」

  「大一那个是初恋,大三时分掉了,是他甩的我。」一提起初恋男友,姐姐
的眼中浮现出些许恨意,看得我脊背一凉,「本来我都准备好了,把一切都交给
他。可是我们做爱时出了问题,他第一次插进去之后,看到没有出血,然后就开
始怀疑我。我说什么他都不肯听,最后他居然穿上衣服就走了。这个渣男,我祝
他今生阳痿至死。」

  听着姐姐这些年惨不可言的性经历,我又想笑又有些难过,不知该怎样安慰
她才好。姐姐在最美的年华,正应该尽情享受美好的性爱,与心爱的人一起留下
回忆。可她却被这些没有担当的男人屡屡伤害,连一次完整的性经历都没有。

  看着姐姐难过的蜷成一团,我实在想逗她开心,于是试着转移话题:「姐姐,
说来说去,这一切都怪单车或者体育课的跳马。等到我日后当上教育部长,一定
废除这些威胁处女膜安全的运动器材,还姐姐一个清白。」

  姐姐本来还一副伤心欲绝的样子,突然像充满了电一样,猛然坐了起来,冷
冷地死盯着我:「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我没出血难道是因为这些?」

  「我又没有证据……只是提个建议,并没有——」

  「装什么糊涂,我为什么没出血,别人不知道难道你也不知道?」姐姐的语
气越来越寒冷了,那副杀人的气势,仿佛要用目光把我切碎一般,「你上初二的
暑假,晚上奶奶家停电,你全都忘了?」

  「我……记不太清……」我努力地回忆着,那个暑假确实一直和姐姐粘在一
起,有很多开心的回忆,「大概还记得,暑假我们一直在一起。至于停电——那
时候奶奶家不是经常停电么,这有什么可……」

  啪。

  姐姐醉酒后力气大了不少,硬是把我的头打到了座椅靠背上。我忍着脸疼,
还不敢还手。

  「天歌……?」

  「项琦,你可真是个混蛋。」姐姐红着眼睛死瞪着我,气得浑身发抖,「那
我再提醒你一下,仙剑三,城隍庙,你想起来没有?」

  这么一说,我就记起来了。那年暑假爸妈去了南非,我全程寄宿在奶奶家。
姐姐听说后,主动跑过来监督我学习,其实就是和我狼狈为奸,一同逃脱大人的
管制。每天白天装模作样地带我刷题,一到晚上等老人们睡着之后,姐姐就把我
喊起来,陪她通宵玩单机游戏,只有间歇性停电才能阻止我们。

  奶奶家的电脑是四姑留下的,她嫁到外地后便闲置下来。而她的大卧室,就
成了我和姐姐的午夜游戏厅。说来诡异,四姑收集的游戏基本都是黑暗向的——
零红蝶,生化危机和寂静岭系列自不必说,她的电脑里甚至还有钟楼这种古董。
这些游戏,姐姐是断然不敢一个人玩的,只有和我一起时,才能有些进度。

  在四姑的D盘里,我们在存着一堆旅游照片的文件夹里,意外发现了仙剑三。
我到现在也想不通,四姑怎么会喜欢这么少女的游戏,这件事比她电脑里所有游
戏加起来都要恐怖。姐姐却像找到了桃花源一样,沉浸在剧情中不能自拔,从此
每天晚上都要拉着我御剑飞行。

  「想起来了,那天是不是我们玩到了一段剧情,大概是夜半城隍庙,刘诗诗
赤身裸体地从剑里面跑出来,然后她还有人格分裂,里人格一直在和胡歌调情?」
我的记忆大致没错。

  「胡说,那年哪有什么电视剧,游戏里又没有那俩个演员。」姐姐对我的记
忆力嗤之以鼻,「再说,游戏剧情比那个电视剧露骨多了,当时正到了调情最精
彩的地方,然后就停电了。」

  中学生追番,最烦的就是下集预告。更何况这种带有色情意味的桥段,因为
物理原因戛然而止,简直让当时的我和姐姐忍无可忍。更何况,姐姐从小学开始
写小说,最喜欢续写原文。

  「对,之后我们还在讨论,后来发生了什么。」我逐渐想起了那一晚的细节,
觉得真是羞耻极了,「然后……然后你提议,让我们角色扮演,把被停电阻断的
剧情继续下去……」

  我终于明白了,为什么这么多年我都热衷于femdom和角色扮演,原来
姐姐才是万恶之源!我清晰地回忆起来,那天晚上是我反串的女主角,然后由她
扮演男主角让我调戏——谁让我一直「天歌天歌」地喊她呢,自作孽不可活。此
时此刻,我感到自己的脸已经烫如烙铁,太羞耻了。

  「我当时是不是还把衣服脱光了,拿了两片床单裹着自己,还原角色模型…
…」真是难以启齿,我此生再也不想回忆这件事了,「然后床单上居然有个针头,
把我腿上刺出血了——」

  「少避重就轻,谁让你回忆这些了?」姐姐不耐烦地打断我,「后来,你怎
么压到我身上蹭来蹭去的,难道你不记得了?」

  「那是剧情需要吧,再说剧本不是你写的么……」回忆着姐姐那青春肉体的
美妙触感,我突然觉得哪里不对,不敢再直视她的眼睛,「天歌,难……难道那
天我,我真的,蹭……蹭进去了?」

  「不然呢,第二天床单上的血是哪来的?」姐姐沉着脸,显然又要开始蓄力
了。

  「可……那不是我的血么,那个针头那么尖——」

  我绝不想承认,姐姐的处女膜是被我损伤的。可回忆的大门一旦被打开,就
无论如何也掩不上了。我真的忘不掉那一晚的姐姐,她那瘦弱的躯体,柔嫩的嘴
唇,还有温暖而干涩的洞穴。

  啪啪。

  打完我之后,姐姐开始伤心地哭了起来。的确,她一切不幸的源头,都在于
我的轻举妄动。多年以来,我都把和姐姐的童年回忆,当成命运最美好的馈赠。
怎么也想不到,在我自以为纯情的年纪,竟给姐姐造成了如此巨大的伤害。

  我确实没有资格,指责那些伤害过姐姐的人,因为我对姐姐的所作所为才是
悲剧的开始。直到刚才,我还在努力地避免回忆起那段时光,以免陷入自责之中,
我真是个没有担当的男人。而现在,受害人就坐在我的对面啜泣,可我却——

  「姐姐。对不起。」我粗暴地抱着姐姐发烫身躯,任由她捶打着我的胸膛,
推搡着我的头,「是我不好,这一切都是因为我不好。你打我吧。」

  「打你……打你有什么用……」姐姐发泄够了,情绪渐渐趋于平静,木然地
梳理自己的鬓发,「事情过了这么久,我也没放在心上,都是后知后觉罢了。如
果不是和初恋男友为此决裂了,谁知道那东西居然那么重要……我,我也不想怪
你。」

  「别,你还是怪我吧。」我诚恳地低下头,乞求姐姐的原谅,「至少让我做
点什么,可以补偿你。」

  「怎么补偿,难道你去联系他,告诉他我从来都是清白的,只不过被你不小
心破了?」姐姐白眼。

  「这我做不到,而且我觉的他对你不好。」我摇了摇头,「要不我带你去做
修复手术吧,我同学也有在医院的,补一个质量好一点也就一万块。」

  「滚!」姐姐又作势要打我,不过这次被我避开了。

  「那,要不然你就嫁给我吧。我对你负责。」这句话终于说出口了,我顿时
感觉,全身上下的通风设备都换成了最新款,从内而外的舒适。

  姐姐先是愣了一下,随即又把头扭了过去,不愿看我。一切释然,我翻看车
载导航的记录,从常用地点里找出了「家」这一项,开始路径规划。

  「璃璃,我们回家吧。」我理了下凌乱的衣领,冲着后视镜中的自己微微一
笑,发动了引擎。

  姐姐的住所不到六十平,好在设施齐全,保暖也算差强人意。小区大门斜对
面就是人民政府,这里一半以上的住户都是入职不久的公务员。毕竟机关刚迁来
不久,单身宿舍还在老城区,通勤时间实在是恼人,那点住房补助又不够看,不
如就近租个房住。一想到姐姐之前的生活质量,我突然觉得,做尼特族也没什么
不好的。

  从浴室中出来,已经快11点了。我一边吹着头发,一边给自己用过的杯子
贴上名字。这一天过的,真是情绪饱满。要不是在飞机上睡足了觉,我怕是要猝
死在姐姐的车里了。

  「洗……完了?」姐姐坐在餐厅的吧台上,不知想起了什么,又开始和那瓶
白兰地叙旧,「听我的,再去穿件衣服,每年冬天都有人死于肺炎,你要是死在
我这里,我还得亲自通……知二叔,怪麻烦的。」

  「关心别人也是需要话术的,不然一颗赤心却被泼冷水,也会很难过。」我
苦笑着披上一件棉袍。

  「没恋爱过的人,往往觉得只要动机纯粹,再难听的话也是为了对方好,其
实大错特错。我在谈恋爱之前,其实也不懂这个原理。」这话有些卖弄的意味,
可在姐姐面前,我还是有资格这么说的。

  「那你说说,你这些年的恋爱心得?」姐姐终于觉得不堪其扰,放下了酒杯,
饶有兴致地盯着我,「今天光顾着听老阿姨讲故事了,琦少不说点什么?」

  「那你可以拿本子记一下,不然名单太长了。」

  「说重点。」姐姐不耐烦地敲了下平板,已经打开的空白文件又被弹回去了。

  「初恋呢,是高中社团的陈学姐,我们都喊她渤姐。她比我高一届,但年龄
只比我大三个月。」

  姐姐歪着头,心不在焉地转着触屏笔,淡然说道:「陈渤,好硬的名字,这
父母估计也是文化人。那你是不是每天早晨都会想她啊?」

  「哪有,冬天早晨比较冷,经常想不起来。渤姐她只是打鼓时比较刚狠,平
时对我还算温柔——当时我们一起组了乐队的,我是键盘而她是鼓手。」好多年
没想起这个人了,忽然有点心痛,「周末我也辅助她两局dota,她打传说哥
中单凶得很,虐完泉还要嘲讽对面的,所以常被举报。」

  姐姐茫然看着我,她这种新晋的农药玩家,还是手残党,当然对此没什么共
鸣。

  「说重点。你第一次给她了?」姐姐的文风一贯如此,单刀直入主题,决不
拖泥带水。

  「可以这么说。那是市文化节汇演当天,她刚好十八岁,已经算是合法公民
了——散场后,又不需要我们打扫卫生,渤姐就带着我去解放广场斜对面的汉庭,
面对面地研究声乐了——」

  姐姐根本不理会我的轻薄,只是冷漠地推了推酒杯,吊起了嘴角:「还汉庭,
你是想说那场面如同万马奔腾吧?」

  「没那么夸张,毕竟是真正第一次从头做到尾,渤姐什么都不会,就知道没
完没了地喊疼——因为是在汉庭,事后就有了那篇微小说?马话疼?」

  话一出口,我就后悔了。我一眼瞥见姐姐脖子上的红围巾,感觉大事不妙。
几年不见,姐姐虽然有些发福,可身材毕竟还没到企鹅的份上,当不成腾讯的吉
祥物。而她似乎对我微妙的停顿感到不满,开始左顾右盼,可能是在找两把裁纸
刀。

  我趁着她飞起来砍我后颈之前,赶紧继续话题:「第一次没什么可说的,我
最后也没坚持过五分钟。好在我们都有常识,事先垫了大片的纸巾吸血,也算是
保护了那张素未平生的床单。」

  我无奈地笑了笑,算是自嘲。

  「没想到,你们早恋还挺有公德意识。看来我市的精神文明建设总算有点成
效。然后呢?你们怎么没一直在一起?」好在姐姐并没有生气,只是换了一副老
干部口气,依稀有些大伯当年的神韵。

  「她上高三之后,乐队就解散了,平时也没什么见面的机会。当然我也是懂
事的孩子,不会一直缠着渤姐,拿她的前途命运开玩笑。后来,她突然和我发短
信,说准备去澳洲,让我忘了她——她最后一次联系我,我没有忍心回复。」是
的,那条短信还留在我的储存卡里,一直没有删除。

  「直到现在,我再也没收到过她的消息,她就这么消失了。如同海面浮起的
泡沫,被风吹上岸了。」

  看着我黯然神伤,姐姐故作沉痛地点了点头:「也好,初恋的回忆就留在心
里。没有互相仇恨,也就没什么遗憾了。后来呢?你又谈了几次?」

  「大一下半期,认识了学生会的闻学姐。那时我刚刚参加工作,她带着我去
拉赞助。第一次见面,我就觉得她口齿很好,事实证明确实很好。」

  说实话,如果不是为了哄姐姐尽快睡觉,我是真不想回忆这个讨厌的女人。

  「认识的第九天,她就向我表白了,然后就开始带着我四处疯玩,连续的旷
课和夜不归宿。开始时,我只觉得她见多识广,或者说比较会玩;后来,她玩的
那些项目越来越奇怪,越来越危险,我就感到事情不太对。」

  「奇怪是指……什么?SM么?」姐姐又来了兴趣,黑亮的眼眸中激荡着滚
烫的求知欲,用她的认知结构中最重口的词汇试探着。

  「倒也不是,只是很……另类,让我无法接受。」我才不想对姐姐承认,曾
和那个疯癫的学姐一起吸大麻,被她舔肛之后用各种工具爆菊,还被她插射了。
第一次交给了这种女人,让我觉得不爽。

  「总而言之,我觉得和她不是同一种人。当我发现,她同时与多个男生在网
上交往后,我就迅速和她分手了。」我还是有自知之明的,这种多线微操的大师,
我一介凡人怎么驾驭的了。

  「这就……完了?这段感情还真是虎头蛇尾,没意思。不,你简直是……标,
标题党。」姐姐没有听到预想中的内容,颇有些失望。

  算了,话都到说到这种程度了,我也没必要再保留什么,于是继续回忆自己
的感情经历:「语言班的申学姐,在一起不到两个月。说是学姐,可她太迷糊了,
什么事都做不好,我像个大哥哥一样照顾她,几乎帮她办完了出国的所有手续。
她看上去有点呆萌,特别能激发男人的保护欲,受伤时会让我很心疼。和她在一
起时,我才有了点纯情的感觉,连她的手我都没碰过——」

  姐姐听到这,忽然冲我一笑,喷得我满身酒气:「真,真是难得,我们琦少
也有失……手的时候,两个月下来,还一无所获。后……悔了?」

  「这倒没有,我觉得那样刚好。这种关系,有点类似于家长之爱,只是单向
地希望对方一切都好,看着她开心我就会很开心,我难过时决不想让她难过。这
种幸福更多来自单方面的给予,而不是索取。」

  真好,我都快被自己感动了。我想象此刻自己的表情,就像冬天的太阳,照
得姐姐一阵阵发烫。

  「真是……难为你了,把舔狗描……述得这么高,高尚。」良久,姐姐才挤
出一句评语。

  她的刻薄真让我有点生气了,可我看到她眼中的嫉妒,被酒精烧得通红,我
意识到是我过分了。在姐姐最需要关怀的那几年,我本应陪在她的身边,照顾她
起居,逗她开心。可我却躲在国外,任由她一个人承担巨大的压力,一次次的失
败让她心如死灰,当初陪伴她的男朋友也因为——

  「不……不说她。讲下一个。」姐姐明显有些撑不住了,装作不耐烦的以手
扶额,其实是头晕。

  「最后是实验室的任学姐,就是我回国之前的女朋友,很多事情我也都和你
讲过了。」我看着越来越软的姐姐,开始担心她的状态,怕她从吧台椅上摔下去,
「要不你先移驾到床上,我再和你讲?」

  姐姐听罢不置可否,只是不住地晃着身子,看样子已经走不动路了。我只好
凑到她身边,大开双臂,示意她配合我的动作。姐姐嫣然一笑,整个人倒在我的
怀里,用手勾住我的脖子。

  果然,年后还是赶快减肥吧,这样下去是不行的。我吃力地抱着姐姐,尽量
不让她掉下去,咬牙挪向她的卧室。以前给任姐公主抱的时候,哪有这么艰难,
抱着她上楼都毫无压力,何况上床。

  「你真行,这么多年执着于钓学姐,还都是一个韵的学姐,以后要为你造个
新成语了……嗯……壬辰瘟神……」姐姐在我怀里还不安分,硬是把我乱七八糟
的感情史浓缩成了万历朝鲜战争。

  终于,我像投弹一样,把姐姐砸在了床垫上。好在酒精麻醉了她的神经,相
当于做了内部减震,不至让她觉出痛来——不然我今晚就等着睡马路吧。

  姐姐舒服地伸展在大床上,懒洋洋地等着我的善后工作。先为她脱掉毛衣,
理平保暖内衣的褶皱,再解下项间的天鹅银饰,小心翼翼地塞进床头的首饰盒里。
最后用棉被勉强盖住她颀长的身体,掖好被角,将空调温度调到20度,再在床
头放好一杯水。宿醉口渴,那感觉可不值得羡慕。

  整理完毕,我长舒一口气,准备关灯关门。姐姐家的客厅很小,沙发也有点
旧,不过比我住过的廉价青旅强多了。我向来不爱麻烦别人,走到哪里都带着睡
袋,即便是在姐姐家也是如此。

  「璃璃,晚安。」道理我都懂,可我终究还是男人,忍不住在她额头上吻了
一下。看着姐姐恬睡的样子,宛如隐没于庸人之手的绝世艺术品,我竟有了把她
置于石棺之中,供世人顶礼膜拜的冲动。我竟有些不忍离开了。

  这种情感,与性欲一样汹涌强烈,却与性欲截然不同。性欲在接触的瞬间达
到高平,在释放后便会归于低平。而这种崇拜的欲望则建立在不接触之上,一但
接触则偶像崩坏,世界归于黑暗。

  人间之情不可胜数,唯有暧昧,最是误人。我清楚,姐姐并不享受这种暧昧,
想必她也明白我不喜欢试探。她没有那么勇敢,可耻的是我也没有。今夜发生的
一切,无非是为了一句「我想要你」。

  我从一开始就错了。我以为是姐姐需要我,我放弃一切回到她的身边,是为
了拯救她的生活。此刻我才明白,是我想要和姐姐一起生活,继续十年前的错误
——是这种隐秘而炽烈的欲望,引导着我逃离了异乡,回到我真正所属的位置上。

  项璃。我一遍遍地默念着,如同先民的祭祀仪式一般,通过吟唱特定的字句
而获得庇佑,甚至是超越人类的智慧与力量。此刻我念颂着姐姐的名字,能够突
破这怯懦的躯体,坦然面对姐姐。

  「小琦。」我的祭文似乎生效了,姐姐微微睁开醉眼,正对上我狂热的目光,
一切不言自明。对视的刹那,我感到一阵痉挛,自脊柱传来的快感无法抗拒,直
接将一部分灵魂挤出了我的身体。

  告诉我,快点告诉我——你想要我,一直都想。

  「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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